“饭 做好,妈妈已经死了。”一篇被称为世上最悲伤的小学作文在广泛传阅。写这篇作文的孩子来自大凉山。大凉山位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内,是一座平均海拔 1500米以上的山脉,这里充斥着贫穷、孤儿、毒品与艾滋。凉山州是中国最后消除奴隶制度的地区,如今依然交通闭塞,经济、教育、医疗水平都严重滞后。摄 影师刘延珉十年间数次走进大凉山,记录下你所未曾想象过的最坏的生活。
摄影|刘延珉 编辑|洪煜
2014 年5月,男孩把两节电池放在眼前玩耍,而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电池。在大凉山的许多村寨里,现代文明几乎不见踪影,不仅电视、电脑、手机很少见,甚至连张普通 的报纸也找不到。村民们除了喝酒,没有别的娱乐活动。他们对陌生的外来人员也很有防备,想打听什么人,问什么情况,没有颇具威望的村长开口发话,大家都不 大热心回答。
2014 年10月17日,课堂上,男孩跟着老师大声朗诵,他的课桌已经破了一个大洞。大凉山教育资源匮乏,2014年6月凉山州甘洛县教育局副局长李昌联曾说: “甘洛县从2006年开始招聘特岗教师,每次来报名人数都达不到1:2的比例。两个选一个都达不到,这怎么选?”
2014年7月,下课铃声响起,孩子们从彩钢板搭建的教室里蜂拥而出,越过一片泥泞的水湾到操场上玩耍。这是普格县一所山村小学的一幕。在大凉山,大部分孩子的童年都在条件简陋的学校里度过。
近年来,大凉山区的许多学校也都建起了新教学大楼,不少孩子也离开山村到学校寄宿。志愿者们给他们送来新书包、新衣裳,偶尔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零食。对于孩子们来说,这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。
2014 年5月6日,天下着雪,南欧末某格正在捡拾柴火,他光着脚丫站在冰冷的土地上,脏乎乎的小手也已看不出原有的肤色。10年前,这个男孩在从成都开往青岛的 火车上被警察从人贩子手中解救下来。当时他只有39天大,后来他回到了卖掉他的亲生父母身边 。10年过去了,男孩已变成一个分担劳务的小男子汉,没变的是凉山的贫穷,以及少部分家庭仍想把养不起的孩子卖掉换钱的现实。
2004 年8月,成都开往青岛的K207次列车上,铁路警方与凉山州民警联手,五天内查获三个特大贩卖婴儿团伙。被解救出的孩子最大的一岁多,最小的刚出生三天, 孩子们在列车上被喂了米酒,不哭不闹。此后十多年,凉山地区贩卖孩子的现象仍然大量存在。2015年1月,铁路警方又在山东济宁又破获多起贩卖婴儿案,并 打掉一个地下产房形式的贩婴团伙。
2004 年10月,破获列车上的贩婴案后,民警给嫌犯戴上货运标签做标识,以分辨嫌犯携带的婴儿的信息。大凉山的贫苦令人触目惊心,人畜同住,房子门后用粗大的木 头隔出一块地方,养牛、羊、马,鸡偶尔站在杂乱的主人床上,成群的猪跑进灶房呼噜呼噜吃食。这么一个穷苦的地方,卖一个孩子相当于他们10年的收入,正因 如此他们才会铤而走险贩卖婴儿。
一名旅客在列车上发现了贩卖婴儿的可疑人员,于是马上手写了一张举报纸条交给列车乘警。从四川凉山州到内地贩卖婴儿的案件十年来屡禁不止,由于人贩子行动诡异,露出马脚后也常遭乘客举报。
贩卖孩子的妇女,大多是在自己怀孕期间就到目的地,生下孩子后直接卖掉可以省去不少成本。2004年警方将一群准备卖孩子的待产孕妇带回凉山。2015年1月,警方在山东济宁兖州市又破获一个地下产院,很多孕妇等待着贩卖自己肚子里的孩子。
凉山州布拖县民警介绍,卖孩子的家庭实在太穷了,他们查获贩婴案后,为怎样找到婴儿的亲生父母伤透了脑筋。“许多父母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回来了,但就是不愿出面接孩子回家,怕买家要求退钱。”
一 位年轻母亲亲手卖掉了自己的孩子,警方破获案件后将孩子交回她手上,母亲满脸思念地亲吻自己多日不见的孩子。在破获的贩婴案中,常会发现有些人卖的居然是 自己的亲生儿女,他们将家里多余的幼儿卖到遥远的东部开放城市,除了换取钱财外他们也希望孩子可以过上不愁温饱的日子。
把 婴儿当成商品来换钱,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——吸毒。2004年4月15日,在火车站接受警方审查期间,人贩因毒瘾发作倒地抽搐。2014年6月26 日,凉山曾公开销毁115公斤毒品,2015年上半年,凉山州两级法院审理毒品案件近400件。大凉山地区是吸毒、贩毒与艾滋病问题的重灾区,由于大量人 口死亡、伤残、入狱、外流,许多家庭崩溃,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孤儿和缺乏生活来源的儿童。
早 在1980年代末,凉山彝族自治州就成为“金三角”毒品贩运的一个重要集散地,大宗毒品经攀枝花、凉山、宜宾等地进入,在成都、西昌等城市中转。毒枭往往 利用孕期妇女贩毒,“警察没法抓她们,一抓就流产。一名妇女为了贩毒连生了9个孩子。这些人似乎对性命毫不在乎。收容所里太多了,只好遣送回乡,送都送不 完。” 彝族学者马林英介绍。2014年1月,孩子们在昭觉县戒毒所门口玩耍,该戒毒所每天都有许多人进出,可悲的是大人在里面,孩子却无人照料成了事实“孤 儿”。
大凉山的彝族人普遍早婚,在民族政策允许下,每个家庭普遍生育多个孩子,由于感染艾滋病的生育妇女,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预防儿童感染,使得母婴传播非常普遍,这几乎成了当地人人皆知的“秘密”,不少孩子由此成为“艾滋儿童”。
2014 年1月,大凉山昭觉县地莫乡瓦古村,中午的太阳光透过房顶并不严实的缝隙,照射在靠近门口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。照片里的男人是则日哈老人的儿子,因为吸 毒死了。其实老人还有其他儿女,但都因毒品或艾滋病失去了生命,儿女们给他留下的除了9个孙辈外,一无所有。
彝 族同胞一个重要节日被称为“库史”,过节之后,放假或辍学的孩子被中间人聚集起来领出大山,到经济发达地区打工挣钱,他们外出时任何感人场面,年纪小的偷 摸跟着年龄稍大的哥哥姐姐上车。“我都17岁了,为什么也要把我送回家?”吉曲阿牛似乎怨气十足,见记者问询她从什么地方回来,气不打一处来连声抱怨。 2014年1月,在广东打工的一批童工被执法部门发现后遣送回大凉山,他们中最小的9岁,大的也才14岁。
父母外长年外出打工或因毒品入狱等,孩子们因此成为家庭劳动力。小小的年纪除了要照顾好更幼小的弟妹,上山砍柴做饭干家务活一样都少不了。
2014年1月,男孩背着大竹筐准备去捡点柴火,气温很低,一辈辈传下来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根本抵挡不住严寒,男孩鼻涕直流。
大 凉山昭觉县达洛乡的达洛村,51岁的文古九都早年是干得一手好活的木匠,后来因为身体受伤不能再出力了,此后15岁的女儿文古果果成为主要劳力。“她在山 东一家玩具厂打工,今年是二个年了。”妈妈指着墙上张贴的照片,充满自豪而又无奈地说:“果果学习很好,但家里实在是太穷了。”果果每个月工资1800 元,每个月往家里寄1000块,她养活了一家人,也给哥哥挣到了学费。
走出大山融入现代文明社会,对于山里的孩子们来说非常“奢侈”,他们渴望拥有跟城里人一样的本领,更期望有机会改变自己和家乡的贫穷的命运。起步差太远,翻山的路仿佛看不到终点。
恶性循环让大凉山十年如一日无法脱离贫穷,情况或许比我们看到的还要严重,这么多年过去,公路修过去了,学校也逐渐建起来,但大凉山依旧穷,依旧毒品艾滋泛 滥,依旧在买卖婴儿。世上最悲伤的事是这一切我们一直知道,却又仅仅只是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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